11/25/2013

彼岸花

「彼岸花,開一千年,落一千年,花葉永不相見。情不為因果,緣注定生死。」—《佛經》











我早就明白,你是我這生無法渴求的失落,當世俗的枷鎖圍繞在這段陰晦之上,加諸上頭的,是一層又一層的繭縛。


那抹晚霞的光亮,還剩一點橘黃,透過窗櫺閃入一絲暖和,在這夕陽無限的傍晚,適合獨自散步,在湖畔柳蔭下,翻著落葉,埋藏一句又一句的真心。



說給誰聽呢?


對著銅黃的鏡上,拾起粉撲,慢慢的沾起香粉,往頸項抹去,你啊,說這香粉的味道宜人,適合我。你總愛將鼻子靠往脖子深深一嗅,明知我敏感怕癢,你的氣息刻意似的吹拂在耳廓上,引起我一陣雞皮疙瘩,總不聽進我的求饒,你像個孩子一次又一次的;貪看我閃躲的模樣,興味昂然。

我特地央求賣香粉的小伙子替我留一份的,你還記得那個味道嗎?連那胭脂的紅紙,也恰如那晚舞會,你瞧見我的那身裝扮,碧綠的短旗袍,襯得身段迷人,豔紅如血,抿了一口在唇瓣上,那晚的回憶,絲毫不差停留在馬車上。

這眉筆,又頓了不少,上回你說要替我描眉,我笑你總把我畫得粗黑猶如小生,你在眉峰上勾勒了一筆,說:『這英氣逼人啊!不是誰都能畫上的。』當我埋怨那筆鋒不夠銳利時,你拿了把小刀,細細削出適合眉心粗細的小巧,望進眼潭深沈的目光:『畫眉之樂,這我定要好好練習練習,才能懂妳的美是如此得來不易。』

對著鏡子端詳好一陣子,正當要在眉峰轉個俐落的彎,碳粉往妝臺掉落,斷了,撒得整桌。


唇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,隨身的方絹,拿了正準備收拾,目光一落,就看見那繡字,親親如伊,曾經的濃情蜜意,到頭來,不過一燭光就隕落。


折騰好一會兒,外頭天都暗了下來,我拿起火柴,劃了一道火花,點亮了整室的漆黑。蠟燭受了熱,那蠟淚噗欶噗欶的落在燭台上,堆疊成塔,蠟炬成灰淚始乾,也明白我的淒苦哀怨嗎?


楞楞地望著那曳長的燭影,打開木製的櫃櫥,找到那件珍藏的旗袍,這可是請上海師父量身訂做,外頭找不到。


牡丹花,隔江猶唱後庭花,『戲子無情啊。』看戲時,你總這麼說。我笑而不答,可那霸王虞姬的戲碼,卻是你啊我啊時常掛在嘴邊哼唱,揮了水蓮袖,寢內的簾子挽下,擺弄身段,學著那花旦舉劍就要刎下,項羽虞姬,就也野台的戲碼,野史啊,卻讓人津津樂道。


堅貞不移的愛情,山盟海誓什麼的,黃河之水天上來,我的情愫可否就達及蒼天,讓你我永不分離,山無稜天地合,乃敢與君絕。可氾濫總有止時。


『見不得人的,就甭妄想會有成真的一天!』那天,火辣辣的巴掌就落在我的頰上,我牙咬著,忍住酸澀的喉頭就快要湧出什麼淚光。

你家的丫鬟攙扶著你王府的老嬤嬤,一來就給了下馬威,斥責我,明知不可為,卻又為之。一行人浩蕩佔滿我的小主臥,『嬤嬤,請回吧,這事我明白的。』

不甘示弱的,臨走前又氣呼呼的賞了幾巴掌才走,熱熱辣辣的,長工們把我那繡的鴛鴦被、龍鳳枕都扯得精光,這小舖幾乎什麼都不留了。

套上那牡丹紅似火的旗袍,攏緊了髮髻,插上碧綠的髮簪,端看了鏡中的人兒,那在你身上揮霍的似水年華啊,已在眼尾刻下幾痕淺淡的記號。


『如果世人要聽信世道,那就憑他們吧!我們的事兒不由他們說嘴。』緊緊的擁入懷,我無力的肩頸,垂了下來。淚水什麼的,不聽話的也放任它流淌。


如果要把你的氣味給留下什麼證據,我想也只能把它狠狠的繡入被單。假設要把你的淺笑壓入腦海,那我得好好細看你的側臉,才能永保鮮明。


挑了一件大衣,就它吧,狐毛暖和的摩擦在手上,這你稍人從東北拎來的禮物。


你似笑非笑的神情,我難以忘懷,你喊我的那把嗓音,怎麼能說放就放?


提著這口皮箱,好重,壓得我身子側了邊,吸口氣,怎樣都得提起這口箱,裝載你我的每個回憶,我像個渡人,正準備搭著輕舟要往那岸划去。



『一點兒都不疼的,你忍著些。』看著你那已沉睡的臉龐,我捨不得,怎麼能下得了手?那把你替我削足的眉刀,就當了結的信物。


眼一閉,手一縮,喉上一割,那噴射出的片片紅花,沾染了我的牡丹,沾染我們的後庭花。


『疼嗎?記得啊,別喝孟婆那碗湯。』


箱子不重的,裝載得下的,都有你陪我,我所能想像的任何辦法,都不過把你裝入我的箱中,陪著我流浪來得恰當。


我像擺渡的罪人,不斷拔著彼岸花,又唱著後庭花,蔓珠沙華,手心握熱的,是你我的髮結成的結啊。


別忘了,黃泉路上我等著你啊。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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